丹麦生蚝泛滥、美国鲤鱼成灾、英国被大闸蟹逼疯……这些让中国读者、中国吃货惊奇的新闻背后,都有一个生物学领域的现象——外来物种入侵。而在中国,就在我们身边,其实也有这样的物种生存战,比如最常见的蜜蜂。
“如果在北京城里,您看见这两天盛开的月季花上停着一只小蜜蜂,那它几乎肯定不是中华蜜蜂,而是意大利蜜蜂。”说这话的是尹平,一个90后川妹子,现在是北京市密云区冯家峪镇保峪岭养蜂专业合作社(以下简称“合作社”)技术员。她告诉北京晚报记者,在本世纪初,由于西方蜜蜂的不断入侵,原本繁盛的中华蜜蜂种群濒临灭绝。2006年中华蜜蜂被列入农业部国家级畜禽遗传资源保护品种,“中华蜜蜂就相当于蜜蜂界的大熊猫”。
幸运的是,密云区冯家峪镇西口外村已经成为中华蜜蜂保护区核心区(以下简称“保护区”)。一年多以来,中华蜜蜂种群稳步提升,村民们也在她的指导下开始按照古法收获土蜂蜜。
“西方蜜蜂的采蜜倾向比较单一,中华蜜蜂则是采百花蜜、传百花粉。无论是从蜂蜜营养价值,还是山林植物多样性角度出发,保护中华蜜蜂都极具现实意义。”
千万年“寿命” 本世纪濒危
冯家峪镇在密云水库边的深山密林中,这里距密云县城一个小时车程,离北京市区120公里之遥。为什么在这里养中华蜜蜂(以下简称“中蜂”)?“因为只有深山里,还有村民们零星散养中蜂。”尹平说,现在中国养殖规模最大的是从西方引进的意大利蜜蜂(以下简称“意蜂”)。
尹平在四川山区长大,2016年毕业于福建农林大学蜂学专业,这是国内顶尖专业。她告诉北京晚报记者,人类利用蜂蜜的历史非常悠久,天然的成熟蜂蜜极耐保存,1913年美国考古学家德必斯在埃及金字塔内发现距今3300年的蜂蜜,却没有变质。
中国也是世界上较早驯化蜜蜂的国家之一,“蜜”甚至出现在了甲骨文里。此后大量的历史典籍、医药著作,如《礼记》、《楚辞》、《神农本草》、《本草纲目》等,都出现过关于“蜂蜜”的记载。据说中蜂已经在中华大地上生存了7000万年,中国人最早驯化饲养的就是中蜂。
不过,随着商业养蜂的兴起,更具经济价值的意蜂被引进中国,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之后,大规模的商业化养殖,让中国成为世界第一蜂蜜出口国。“不可否认,这些都是意蜂的功劳。”尹平“科普”说,在路上看见的循花而行的“赶蜂人”,在田间看见的密集“蜂箱”,绝大多数都是意蜂。“这是西方蜜蜂的饲养方式,我们的中蜂不是这么养的。”
和中蜂相比,意蜂的主要特点是偏向于采集单一品种的花蜜,所以在某一种花盛开的季节,意蜂的工作效率和产量都较高。这也是“赶蜂人”四处追着花期流浪养殖的原因。而且意蜂每年可以取十几次蜜,而传统养殖的中蜂一年只取一次蜜,经济效益差别巨大。
在意蜂被大量引进后,这些体型更大、每群数量更多的外来蜂种,开始侵占中蜂的领地。“蜜蜂都有严格的采蜜范围,也就是领地,如果发生交叉,就会引发‘战争’。中蜂在与意蜂的争斗中,个头和数量都完全处于劣势。”
在南方,中蜂躲进了山林,而在北方,尤其是华北平原,没法躲进山林的中蜂很难越冬,大批量死亡。据《北京科技报》报道,北京地区原本繁盛的中华蜜蜂,从上世纪50年代的4万多群,减少到了本世纪初的不足40群。在2006年,中华蜜蜂被列入农业部国家级畜禽遗传资源保护品种,成了和大熊猫一样的濒危物种。
擅采百花蜜 勤传百花粉
“幸好,密云水库附近的山林,隔绝了意蜂的侵袭,给中蜂提供了一小块世外桃源。”尹平说,北京周边的深山里一直有饲养蜜蜂的传统,村民们是出于习惯或出于传承,零散地饲养着中蜂。“这零星的几户村民,不是为了卖蜂蜜挣钱,而是自己吃或者送亲友。如果是为了挣钱,早就换养意蜂了。”
冯家峪镇位于密云水库的北岸,游客们多集中在南岸,很少触及到冯家峪这么深的山林。在四川长大、在福建读书的尹平说,中蜂是从南方引进的,它们能适应巨大的环境差异,每天都在努力采蜜、辛勤传粉,“看见闷头苦干的小蜜蜂,我一个刚出校园的年轻人,没理由懈怠。”
尹平住在密云县城,每天都得进山,研究中蜂培育,指导村民养殖。同龄人流连忘返的三里屯、后海、簋街,被崎岖山路、崖壁蜂场、树筒蜂箱取代。
为了最大限度还原中蜂的生存环境,保护区内建有百米高的崖壁蜂场——古人最早是在崖壁上收集天然蜂蜜,村民饲养尽量采用树筒做蜂箱——古人不用西式的长方体蜂箱。
和意蜂不同,中蜂采百花蜜,尤其对分散的、稀少的低矮花草敏感。“所以,我们在超市里看见的单一品种的蜂蜜,比如槐花蜜、枣花蜜等等,都是意蜂的产品。”而中蜂的百花蜜,营养丰富,因为中蜂兼顾草药花而富含药用价值。
而且,中蜂采蜜时间更长、对低温适应更好,所以授粉的广度和深度都更好。“普通消费者可能只关注蜂蜜质量,但蜜蜂采蜜对植物授粉意义重大。”
意蜂采蜜倾向较为单一,山林间植物的多样性,就得由中蜂传粉来保持。蜜蜂对生物多样性的作用在全球范围内都已经被广泛重视。
蜂蜜是蜂粮 一年取一次
保护区现在所做的工作主要是对中蜂种群的研究和培育,而合作社则是希望探索一种与精准扶贫相结合的保护性养殖模式。
既然是扶贫,就要追求一定的经济效益,蜂蜜需要用来卖钱。
“我们吃的蜂蜜,其实本来是蜜蜂的粮食,尤其到冬天,没有地方采蜜,它们需要靠储备蜂蜜过冬。”尹平透露,很多意蜂养殖户,为了追求效益最大化,几乎每周都取蜜,这样不但增加蜜蜂负担,还降低蜂蜜质量。“取蜜太频繁,蜂蜜必然不成熟。蜜蜂没有蜂粮吃,养殖户就用蔗糖水喂蜜蜂。蜂巢里混着蔗糖残留,进一步降低了蜂蜜质量。”
在冯家峪镇的崖壁蜂场,每年有一次蜘蛛人取蜜。在村民的零散蜂场,一般也是一年取一次蜜。每次取蜜都不取尽,给蜜蜂留下足够的“口粮”。产量低,合作社就用较高的收购价激发更多村民的养殖热情。这也客观上造成了合作社的中蜂土蜂蜜产品售价较高。
“大家在超市里看到的、吃习惯了的意蜂蜂蜜,是单纯的蜂蜜。而土蜂蜜就是蜂粮,除了蜂蜜还有蜂蜡、蜂王浆、花粉等成分,看起来没有那么纯。所以,接受起来还需要时间。”
尹平告诉北京晚报记者,随着消费习惯在慢慢转变,合作社专职(100群)饲养中蜂的村民大约一年能收入8万元左右,兼职(50群)的能收入4万元左右。目前保护区的中蜂种群已经达到6000群以上,整个北京地区的中蜂已经恢复到1万群左右。从全国范围来看,华南地区因为开展保护较早等因素,中蜂种群恢复情况更好。尹平希望,密云能成为华北的辐射点,逐步向周边省市输送适应华北气候的中蜂种群。